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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隨著她的話一絲絲繃緊,就好像有人拿了一根金線,在上面繞了一個圈,然後慢慢拉緊。他覺得自己心上被勒出了一道深深的溝壑,卻偏偏一滴血都流不出來。
他覺得痛,每一寸骨頭都在痛,可他叫不出來。
她就那樣靠在他的懷中,身子還是溫軟的,就好像三十幾年前,他第一次從辱母手中接過她。
在她還是一個小小嬰兒的時候,就已經註定了他們牽連不斷的一生。
他記得她喜歡在清晨的時候坐在廊下煮茶,喜歡在秋天的時候躺下花架下睡覺。她看到有趣的故事會繪聲繪色地講給孩子們聽,還會拉著他的手一起走遍皇宮的每一個角落,賞月聽風、琴簫合奏。
這麼多年下來,她的一切都已經深深地烙印到他的身上,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可是如今,這一部分就要生生地從他身上剝離,只留給他一個永遠無法痊癒的傷口。
她的聲音忽然低下去,他嚇得面色一變,猛地抱緊了她。
她躺在他懷中,慢慢抬起手,想去撫摸他的臉龐,就好像那一年她為他擋劍之後那樣,&ldo;四哥哥,阿儀說過,願與檀郎一世好……&rdo;
那隻手離他的臉頰越來越近,這一回,它沒有中途落下,真真實實地摸到了他溫熱的肌膚。
&ldo;我這一生就這麼一個願望,如今,總算是得償所願……&rdo;
軒窗半開,夾雜著雪花的寒風從外面灌進來,吹動他的衣袍。
他看著漆黑的夜空中飄飄灑灑落下的雪花,慢慢勾起唇角,&ldo;阿儀,下雪了。你看到了嗎?&rdo;
屋子裡靜得可以聽到風吹珠簾的聲音,他一動不動地摟著她柔軟的身子,好像這輩子的時光都過盡了。
而懷裡的人雙眼緊閉,再也沒有聲響。
慕儀離開一個多月之後,禮部尚書戰戰兢兢地跪在他面前,磕了一個頭響頭,&ldo;陛下,皇后娘娘……出殯在即,望陛下為其早定尊號,也好……&rdo;
禮部尚書的話卡在喉嚨里,因為一直沉默不語的他忽然抬起了頭,布滿血絲的眼睛裡面冷意瘮人。
那時候慕儀的靈柩已經在甘露殿停了一個多月,而他在這一個月多里幾乎沒有說話,連打小服侍他的楊宏德都不敢來打擾他。
除了阿琰。
&ldo;父皇,您還是快些決定了吧,不然母后在天上看到,也會笑話你的。&rdo;那個小孩當時還不到十歲,卻已經能一臉平靜地說出這種話。
即使眼中已經盈滿了淚水。
他摸摸他的頭,啞聲道:&ldo;你怎麼也關心起這種事了?&rdo;
阿琰聲音悶悶的,&ldo;因為母后臨走前特意叮囑我,不許你改她定好的諡號。&rdo;
他啞然,片刻後竟笑了出來。
果然,無論到了什麼時候,她都是這樣的她。
永遠讓他不知該怎麼辦。
抽過一旁禮部遞上來的摺子,上面果然已經擬好了幾個諡號,他看也沒看,直接用硃砂在上面寫下四個字:&ldo;貞淑靜惠。&rdo;
這是他們那晚最終商量出來的名號。
看著雪白宣紙上遒勁有力的四個大字,他忽然在一瞬間懂了她的用意。
她一貫了解他,知道她走之後他一定悲痛不已。而他的性格決定了他即使有什麼事情也不願意說出來,最喜歡為難自己。
所以她在最後一刻跟他說,就把她的提前離去當成是去折了梅花,就把這當成了一場漫長的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