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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流籠捆工跳上車,小心搬動傷員,他們平日搬原木都粗手粗腳,現在要像挪豆腐般綁手綁腳,一邊的人喊小心,另一邊便喊抬高點。有個捆工摸了傷員的氣息,發現他斷氣了,不知所措地停下,另外三邊用木板繼續搬運的捆工被扯了一下,失去平衡。死者滑落到鐵軌,頭殼大力撞擊發出聲響。
六十幾歲的流籠操作員阿海師走過來,說:「救一下。」
「阿彌陀佛,我不是醫生,也不是神仙,怎麼救活?」一個捆工說。
「電影上怎麼演,你們就怎麼救。」阿海師接下來蹲地上,對死者說,「好兄弟,忍耐點,我們會把你送下山的。」
流籠不載死人,只載活人。載了死人沾穢氣,傳言流籠會斷纜讓乘客從百公尺的高空摔成肉泥。所以,剛死的傷員會佯裝仍有氣息在急救,這是搭流籠的權宜之計。四個捆工在阿海師的命令之下,輪流幫死者做胸外心臟按壓,起先手勁輕緩,擔心死者會喊痛,漸漸地用力施壓死者胸部讓肌肉牽連手部震動,有復活的徵兆。四個人都拼了,有人往死者腹部施壓。血水從腹部滲出,血塊從嘴巴被擠出來後湧出大量血水。遠處圍觀的人以為榨乾傷者那溺水似積在胸口的血水,過不久他會咳幾下,醒過來感謝。
剛從山下發車的客車流籠,約十分鐘後抵達。也就是說表演過程得再延長十分鐘,甚至再久,直到客車關門的剎那才謝幕。菊港山莊的莊主馬海,穿過了滿懷希望的人群,對四個急救的人說:「可以了,別再拖磨下去,他夠艱苦了。」
阿海師點頭說:「你說了就算。」
「送到山莊來住。」
菊港山莊歡迎伐木工下榻,死了也行。這次是馬海免費招待的第十八位罹難朋友,待如手足。他在菊港山莊邊搭起臨時棚,設了腳尾的米飯1 、鴨蛋與香燭,要古阿霞從澡堂提桶溫水。古阿霞對此事軟弱又膽怯,馬海擺明要她這隻山莊的菜鳥來做。表面上,她眉頭不皺地幹活,找水桶的時候卻藉故琢磨了一段時間,該用舊水桶?還是廚房桶?說明了她多麼地抗拒這件事,最終找了自己的臉盆來用,終歸這件事沒人要借。
馬海剪開死者的褲子,綁滿繃帶與袖子的腹部很棘手。端水進來的古阿霞看到那個更棘手的男性下體,藉故忘了拿毛巾離開,然後又藉故拿刮鬍刀,她一次能做完的工作,被枕頭、被單或蠟燭等靈堂該用的物品切割了。然後她深深吸了口氣,再度進入棚內,拿來她喜愛的剪刀幫忙。她處理過的亡者是祖母,縫合她頸部的刀傷令人不舍,處理陌生人則令她不舒服。不過當她剪開第五隻打死結的袖子的時候,專注幹活,心中也平靜下來,難纏的袖子最後全部移除了。
傷口埋藏在袖子底下,傷口的肉層外翻,血液乾涸在肚皮上,一截粉色腸子露出來。馬海用彎針縫合傷口,他上次使用是兩年前的事,技術卻退步了好幾年似的,多虧古阿霞幫忙才完成。接著,古阿霞擦乾淨死者遺容,把泥巴、淚水和痛苦從臉上拿下來。馬海幫死者剃好最後一次的鬍子。最後,死者換上乾淨的工作服、夾腳工作鞋,一切看來像是躺在森林光斑下的午眠。
馬海沖洗完手,便坐下來喝茶,喝完第三杯,從廁所出來的古阿霞終於用肥皂洗完了三次手。她臉上沉默無語,無法想像她剛剛做了什麼,並希望下次不要碰到了。
「他是被斧頭砍到肚子,怎麼砍到我不清楚,卻造成脾臟破裂,大量失血,休克走的。」馬海得講明道理給古阿霞聽,「剛剛在死者前講是不敬,他可能不是好的伐木工,沒注意危險,卻是好爸爸。」
「是嗎?」
「他的左手一直握著胸前掛著的小木盒,太用力了,盒子都碎了,破片插進掌中,我在你來來回回去端水的時候清理很久。」
「抱歉,我有點緊張害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