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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下里沒什麼人。他不知道陸明燭在不在這裡,卻也沒碰見熟面孔。夜晚的風更涼了,這營地不算小,他側耳聽了聽,好像聽見山風送來一種很奇異的聲音,像是有人在用很是特別的聲調唱著歌。
葉錦城順著小路往營地裡面走。遠遠地他看見篝火在閃動。再一看,是十幾個人,都圍坐在那裡。他之前聽見的聲音,正是從這裡傳過來的。葉錦城從一邊的小路爬上更高的地方,有意遠遠繞開那些人。他不想讓人知道自己回來營地里了。之前同何予德商量過,因為他做的事情特殊,經常要與狼牙軍接觸,所以不能時常回來,只怕暴露行跡。所以這營地里的人只怕都知道,要是葉錦城回來,只怕就有大事了。在商量好對策以前,他不想弄得人人惶恐。
一旁有個簡易搭起來的哨塔,被高俊的樹木巧妙地遮掩著。葉錦城抬頭仔細看了看,上面沒人。他索性爬了上去,卻爬得氣喘吁吁,短短的一段路,那傷口數次牽動著他不得不停下來休息。上面的風更大了,厚厚的外氅也擋不住寒意。那篝火只能照亮一小塊地方,那些人並沒有發現他。奇異的歌聲,伴隨著琴音。他累得太厲害,直到在那哨塔上坐下來,他才恍然發覺,這聲音陌生中又帶著無比的熟悉。
這上面正好可以不遠不近地看到他們。葉錦城把外氅裹緊了,向下眺望。他看見了商南星,然後是韋佩瑤和林巧巧,還有其他一些認識的人。他們坐在那火堆邊談論著什麼,那下面避風,火堆燃燒得也安詳,遠遠看著就能覺出一股暖意。
他看見了陸明燭。陸明燭盤著腿坐在那裡,躍動的火光把他身前都照亮了,儘管這裡有些太高太遠,可是葉錦城還是能看見,那足可以用美麗來形容的褐色長捲髮,在頭頂心那裡柔和濃密地披散向四面,被篝火映得微微閃亮,從這高處能看見他半側著的臉,看不清表情,葉錦城卻知道他應該是帶著溫柔的笑意。陸明燭穿著他平日裡不太有機會穿的明教弟子的服飾,那披在外面的白色罩袍,和腰上的金飾,在火光下反出柔和又清晰的亮色。他雙手抱著一把葉錦城從來沒有見過的箜篌,說是箜篌,卻又同中原樂師們經常彈奏的箜篌形制稍有些不同,那箜篌上纏著紅布或者紅線‐‐太遠了,葉錦城覺得自己雙眼有點模糊,看得不太清楚‐‐陸明燭蜜色的手指在琴弦上撥動著,好聽的聲音便從那琴弦上流淌出來。也許是風太大,葉錦城聽得也不太清楚,可是他仍然能聽見,陸明燭在用一種奇異的語調唱著一首他聽不懂的歌,這種陌生的語言,是他在很久很久以前,也許是十七八年前,也許是快二十年前,曾經偶爾聽到過的,大約是陸明燭家鄉的語言。
葉錦城覺得有些累了,他把頭靠在一旁的木柵欄上。在這凜冽的冬夜西風中,他覺得雙眼眼皮沉甸甸的,像是綴滿了許多太重的情緒,可是再累,眼睛也不能閉上,他從高處,越過黑暗,越過凌亂漫長的十幾年時光,凝視著陸明燭,連眨一下眼睛,他都捨不得。陸明燭的聲音低沉,帶著沙啞,已經不是他記憶中的聲音,又被風吹得斷續,可是依然溫柔清澈,那葉錦城聽不懂的奇異歌聲,仿佛正在娓娓道來什麼婉轉美麗的故事‐‐就好像很多年以前,在靜謐的夏夜,歡情褪去,他們並排躺在一起,陸明燭給他講述三生樹的故事一樣。他以前從沒聽見過陸明燭唱歌。葉錦城看見他半低著頭,豐茂而且柔順的栗色捲髮,被盡數攏在一邊頸側,隨著他微微的動作而泛起一點柔光。他看見陸明燭將臉頰側著,貼在懷裡那箜篌微微翹起來的曲木上,好像他多情地倚靠著的,不是樂器,而是情人可靠又安靜的肩頭。
目力漸漸模糊起來,他還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刀子一樣凜冽的西風,就已經從他的臉頰和眼底吹過去,把什麼才湧出來的溫熱的東西吹得乾涸了,連他累得想要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