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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建哭笑不得,只得應了,拿著這張並不合法規的欠條,壓在抽屜最深處,感覺自己仿佛收了一張賣身契。當然他那時候並沒有意識到這張賣身契到底有多非比尋常的意義。
即便是有羅建的資助,林浩天的日子依舊過得水深火熱,然而長時間處在艱難的生存環境中,讓他比同齡人成熟一大截,這在小學時已經初露端倪。
升初中一整年,他已經養成了規律的生活節奏,早上五點半起床,做好早飯留在鍋里,六點之前趕到學校進行早讀,七點半早讀結束之後飛快趕回家裡給母親洗漱餵飯,八點半再趕回學校。中午的時間富裕,幸運的話林浩天能小睡一會兒,如果母親情緒不太好,就要做好聆聽鍋碗瓢盆奏鳴曲外加女高音的準備。下午飯選擇性忽略,一直到晚上八點半下晚自習,林浩天回去一塊吃。晚上十一點,準時熄燈。
當然時間並不可能永遠準確,如果深更半夜母親要唱歌就要難為林浩天挨家挨戶去道歉,或者是林浩天在做事情的時候會突然遭到不明物體的襲擊,最嚴重的時候一壺熱水就砸在他背上,險些將他燙傷。生活處處充滿不確定因素。然而林浩天的堅定,倒讓生活的苦難在他面前褪色。
初一一年,林浩天攢了兩個學期的助學金,外加在作坊里打零工賺的一筆小錢,湊了不足兩千,在初二開學之前帶著母親去隔壁縣裡的精神病專科醫院住了一周,錢很快就沒了,但欣慰的是在大幅度安定藥量之下,母親的尖銳情緒得到了控制,林浩天為此高興了好久。仿佛看見了生命里的另一次曙光。
當然,他以為的曙光卻像是迴光返照。
冬天是所有生命都覺得難熬的季節。
入冬以後立馬下了一場大雪,連著三天都沒有放晴。冬天學校改了作息,統一七點來上自習。林浩天於是每天早上起來生了爐子,把母親叫起來,吃完飯去學校,中午再回來。
這天和往常一樣,林浩天按照往常收拾好一切,臨走之前在爐子裡下了滿滿的煤炭。煙囪接口處有些鬆了,昨晚看見有些輕微的倒煙,林浩天還在尋思著中午回來再和點黃泥重新封一下。早上時間急促,林浩天來不及多想,就先跑去上課了。
一直到中午十二點,林浩天還沒覺察到什麼。他跑回家裡,家裡靜悄悄的。林浩天拿鑰匙開門,往裡推卻有東西擋著,他只當是母親又犯病把椅子堆到了門後頭,用力往裡一推。
門被推開一條縫,鑽出一股嗆鼻的硫味兒。
&ldo;咚&rdo;
門後的阻擋物被大力推回去,倒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木門接著順利推開。
林浩天看見了噩夢。
緊閉的嘴巴,蜷曲的五指,頭髮蓬亂,身上裹著臃腫的棉衣,露著白色的棉絮,大字型躺倒在坑窪不平的地面上。
軀體已經僵了。
她一定曾經聲嘶力竭敲打過門窗,但是沒人意識到她處於瀕死邊緣。一氧化碳從煙囪和爐子的縫隙間不緊不慢的溢出來,死亡氣體一點點占據密閉的空間,侵入她的器官,進入肺泡,冒充氧氣與血紅蛋白結合,在身體裡放肆遊蕩。她會感覺到軀體日漸沉重,不聽使喚,最後在掙扎中漸漸失去意識。
軀體在人世間承受的苦難與折磨走到盡頭,潔白的靈魂揮舞著翅膀飛往天堂。
很長一段時間林浩天不敢回想當時的情景,但那幅畫面就跟用電焊槍在鐵板上融掉焊錫留下的痕跡一樣,跟自己的少年記憶融在一起,不可磨滅了。除非把自己毀了。
2011年11月23日
媽媽沒了,我永遠不能原諒自己,如果神你真的存在,請帶我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比承受痛苦更難的大概是忍受虛無。
第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