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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言語。她又吭一聲。
&ldo;他們家的一個兒子剛才來了,他父親叔叔還沒回來。&rdo;她不說他們在北洋政府做事。
&ldo;叫一個人去回拜。&rdo;
&ldo;是。&rdo;
何干從不讓琵琶和陵留下來吃茶吃飯,知道他們家裡艱難,好東西都留給老人家吃。有時候二大爺的兒子會進來,也站在門邊,他媳婦就挪到另一角。他兒子矮,比他父親坐著高不了多少,總是咕嚕著&ldo;是&rdo;。琵琶其實沒仔細看過他們的長相,只認得年青的一輩,因為他們前一向會到她家裡,男孩女孩都有二十歲大,叫她小姑。她母親姑姑在家的時候常請他們過來,可憐他們日子過得太窮苦。琵琶到&ldo;四條衡&rdo;很少見著他們。她總是一來就給領著到二大爺房裡,那間屋子舒服漂亮,然後就又給領著出了門。
她在這裡察覺到什麼別處沒有的,以後才知道是一種圓熟,真正的孔教的生活方式,總也是極近似了。可能是因為沈家世代都是保守的北方的小農民,不下田的男子就讀書預備科舉考試,二大爺就是中了舉的人。宦途漫漫,本家親戚紛紛前來投奔,家裡人也越來越多。現在由富貴回到貧困,這一家人又靠農夫的毅力與堅忍過日子。年青人是委屈了,可是儘管越沉底的茶越苦,到底是杯好茶。
&ldo;新房子&rdo;是一所大洋房,沈六爺蓋的,他是北洋政府的財政總長。當時流行的是北京做官天津住家,因為天津是北京的出海港口,時髦得多,又有租界,萬一北洋政府倒了,在外國地界財產還能得到保障。沈家這一支家族觀念特別重,雖然是兩兄弟,卻按照族裡的大排行稱六爺。家裡有老太太、兩位太太、孩子和姨太太。老太太按著姨太太進門的時間來排行,獨一無二的做法,單純一點,可也繞得人頭暈眼花,簡直鬧不清姨太太是兄弟哪一個的。最常見的是二姨太太,女客都由她招待。以前是堂子裡的,年紀大了,骨瘦如柴,還是能言善道,會應酬。琵琶始終不知道她是誰的姨太太。
老太太廢物利用。大姨太太在頂樓主持裁fèng工廠,琵琶最喜歡這裡,同裁fèng店一樣,更舒服些。大房間倒像百貨公司,塞滿了fèng衣機,一匹匹的衣料,燙衣板,一大卷一大卷的窗簾料子,銅環。長案上鋪了一床被單,預備加棉花。
&ldo;給大姨奶奶拜年。&rdo;何干說,行了個禮。
姐弟倆也跟著說,倒不用屈膝。
大姨太太離了fèng衣機,還個禮。一身樸素的黑襖禱。低蹙的眉毛,小眼睛全神貫注。
&ldo;噯,何大媽坐。老李,倒茶!坐。&rdo;
&ldo;大姨奶奶忙啊。&rdo;何干恭維道。
她短促的一笑。&ldo;噯,我反正總不閒著。過年頭五天封了針線籃,這不又動手了。&rdo;
&ldo;大姨奶奶能幹嘛。&rdo;
&ldo;能幹什麼!還不是家裡人口太多,總有做不完的事情。&rdo;
&ldo;是啊。&rdo;
&ldo;見過老太太了?&rdo;
&ldo;還沒有。橫豎是等,我就說先上來給大姨奶奶拜年。&rdo;
她在fèng衣機上踏著,一面說沈家的親戚誰要結婚了,誰要遠行,誰又生了個女兒。&ldo;見過我們新姨奶奶了麼?&rdo;
&ldo;沒有。&rdo;
&ldo;蘆台人,才十六歲,很文靜的一個女孩子。&rdo;
她說話的聲口聽不出新姨太太是她丈夫的還是丈夫的兄弟的,何干也不敢問。大姨太太正在幫新姨太太踏窗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