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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兒子上樓來了。

&ldo;來跟姐姐哥哥玩。&rdo;她說，&ldo;陵少爺比他大吧？&rdo;

她兒子卻有自己的主張，扯著他母親衣襟粘附在身邊，嘟囔著不知道要什麼。

&ldo;嗯？&rdo;她低低的叱了聲，想嚇走他。母子倆視線交會，攪擾的目光，他們家特有的，仿佛兩隻螞蟻觸角互碰，一沾即走。

她從口袋裡摸出點錢來塞給他。&ldo;好了，去吧去吧！&rdo;

&ldo;倆孩子多斯文啊，跟個小大人似的。不像我們這兒的，一點規矩也沒有。&rdo;她說。

有個老媽子跑上樓來。&ldo;可找著了，何大媽，到處都找遍了。&rdo;她把聲音低了低，&ldo;見六爺吧？&rdo;

六爺在樓下房間，端坐在小沙發上。琵琶和弟弟給他磕頭，他傾身要他們起來。他蓄著八字鬍，很飽滿。

&ldo;十二爺好？&rdo;他問何幹道。榆溪的大排行是十二。&ldo;見過老太太了？&rdo;

除了這兩句再沒別的話，何干就帶他們出去了。老媽子等在門外，又領他們上樓，這次是到二樓的大客廳。更多女客來了，又開了一桌打麻將。他們向著房間另一頭的新姨太太過去。紫色開衩旗袍映著綠磁磚壁爐，更顯得苗條。新嫁娘的原故所以穿紫的。梳著兩隻辮子髻，一邊一個，額上覆著溜海，臉上的胭脂紅得鄉氣。她一直站著，客廳里沒有她的座位，進來出去的人太多，個個都比她的地位高。她同樣是被冷落的人，便搭訕著找話說，免得開罪了客人。

&ldo;少爺幾歲了？小姐呢？來了多少年哪？多大歲數了？是哪兒人哪？&rdo;

何干恭恭敬敬一句一個&ldo;十一姨奶奶&rdo;。究竟也無話可說，連新姨太太都走開了。何干帶著姐弟倆轉了好半天，終於老媽子在門口招手叫他們。他們這裡倒學會了醫生的時髦手段，讓病人從這問候診室換到另一問，感覺上像動了。走過去是一整排的小房間，一色一樣的奶黃色牆，麻將桌上垂著綠珠燈罩。琵琶覺得很漂亮，一點也不知道賭場也是這樣子。他們在一個房間裡坐，又有打麻將的人進來了，挪到另一個房間，傭人送上了蒸糕。

終於老媽子又來找他們。&ldo;見老太太去。&rdo;她咕嚕著說。

琵琶每回見老太太總見她坐在床沿上，床簾向兩旁分開，就跟她的中分的黑錦緞頭帶一樣。她在雕花黃檀木神龕里傴僂著身體，麵皮沉甸甸的，眼睛也沉甸甸的，說話的聲音拖得長長的。

&ldo;過來讓我看看。噯呀，老何，這兩個孩子比我自己的還讓人歡喜。多大啦？都吃些什麼？&rdo;

&ldo;沒大變，老太太，蒸雞蛋，豆付，鴨舌湯。&rdo;

&ldo;鴨子現在不當時了。&rdo;

&ldo;是啊，老太太。這一向就只吃蒸雞蛋，豆付，冬瓜湯。&rdo;

&ldo;要廚房給他們做這些菜。&rdo;老太太吩咐一個老媽子。琵琶一顆心直往下沉。

&ldo;不，不，不用麻煩，老太太。&rdo;何干說。

&ldo;不麻煩。湯里加點火腿行吧？豆付煮軟一點？加點蝦仁？&rdo;

&ldo;大白菜，老太太。&rdo;

&ldo;豆付和大白菜。&rdo;她對老媽子說，&ldo;還是小心點好，老何，兩個孩子嬌貴。你們太太好些東西不叫吃。唉，倆孩子怎麼扔得下。噯呀，還虧得有你們老人照顧喔。&rdo;

&ldo;他們很聽話，老太太。&rdo;

&ldo;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