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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爹,您快來看!&rdo;
胡胡李不假思索,也進了荒草。河岸就在雜草掩映之下,坡極陡。小靈傑是在河底叫的,岸上雜草中死屍枕藉,看服飾都是當地農民,破衣爛衫,死狀均是極慘。胡胡李一眼即看見有好幾具身首兩離的,腦袋遺落在草叢裡只有撮撮黑髮隨風飄搖。胡胡李視而不見,踴身跳下河坡,睜目看時,喉頭猛然似被重物撞擊。不可阻擋有一股又熱又酸的暖流破口而出,只見河灘上橫七豎八躺滿了女人一絲不掛的屍體,像一條條擱淺在河岸上的大魚,女人都很年輕,有的身邊還扔著摔得腦漿迸裂的小孩。小靈傑和老三正在死人堆里呆若木雞般站著。胡胡李幾乎要嘔盡肚腸方才作罷,眼淚鼻涕糊了一臉,他簡直已經忘記了自己置身何處,人間?幽冥鬼府?女人生前肯定全都被強暴過。河灘上全是細沙,打鬥之痕跡宛然在目。有的女人已被分割得支離破碎,血肉狼藉,血已干,在沙上並不明顯,只有一條條死魚般橫陳的身軀。小河裡的已流盡苦淚而繼之以血,水聲淙淙,映著如血殘陽,紅白分明。
胡胡李被兩個孩子攙回原地,曹氏不明就裡,看胡胡李臉色蠟黃,也沒多問。當晚一家人沿河邊焦樹林迤邐行出七八里地,方涉水過河,找了宿頭睡下。
有時候胡胡李真懷疑他到底是活人還是死人,有事兒時忙活得筋疲力盡而無暇多想,一旦靜下來他便不自覺地害怕,他也說不清自己到底怕啥!人?鬼?他甚至怕見任何人,路上風塵僕僕地過去一個行色匆匆的旅人,只要看他一眼,被他瞧見,他都會怕得要命,怕這個人是身藏利刃、意欲行兇殺人的壞蛋。
一路上碰到的活人不多,多得是像河邊荒村裡的死人,偶至人稍多處,他便長舒一口氣,油然而生一種安全感。就是在這些地方他聽到不少有關時局的牢騷和議論。說這些話的人眼裡都滿蘊憤怒和不滿。他們說自洋鬼子在南邊上岸以後,大清國的老百姓便沒有過一天舒心日子,洋鬼子沒來之前好歹還有條活路,洋鬼子一來老白姓一下子全瞪了眼。朝廷今兒賠這家洋鬼子錢,明兒賠那家洋鬼子錢,永遠也賠不盡的債,朝廷一時半會出不起,全轉嫁到老百姓頭上。國勢一日比一日難以收拾,連老天爺也趁火打劫,直隸&ldo;九河&rdo;連年為患,黃河連續三年三次決口發水,滔滔濁浪中斃命的老百姓不下幾百萬。大水過處,房倒屋塌,財物人畜沖劫一空,數百里內一片汪洋。洪水過後,到處是泡得發脹的人屍,無人過問,瘟役再流行一陣,勉強從河神手裡逃出來的人們又遙遙看見了鬼門關。再加之土匪橫行,天下大亂,故而有些地方真成了十屋十空,幾十里內不見一絲炊煙者不勝枚舉。沒有遭水災的地兒境遇也好不到哪兒去,五穀青苗剛在地里露頭,成千上萬、鋪天蓋地的蝗蟲就&ldo;嗡嗡&rdo;地飛過來了,只要有葉的東西一掃光,寸草不留,稍大一點的樹木只剩光禿禿的杆子。有許多地方一人高以下的樹皮全被餓瘋的老百姓剝下來吃掉了。樹木無枝無葉,又露出半截白茬,極其駭人。
田地荒蕪,民不聊生,到處都插著草標賣兒賣女,以至於一個十七八歲的黃花閨女還不值幾十枚咸豐通寶!更有甚者,易子而食,官路上處處餓殍橫臥,招來野狗爭食、狂吠踢咬;半空中一群群尖嘴烏鴉也湊趣,追逐著腐爛發臭的屍味,毫無顧忌地在低空盤旋游弋,其蒼涼悽慘真是目不忍睹,耳不忍聞。老百姓如是困苦,朝廷官吏卻依舊按大清律制,逢著二月八月便成群結隊收取田賦,半分也不能缺少。交不上就要抓入大獄。這哪是人過的日子!是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橫豎反正都一個死,還不如跳起來衝上去先殺了大戶和貪官污吏吃幾頓飽飯再說。那些餓花了眼的災民們紛紛揭竿而起,有的一個省能有三四十支由饑民組成的大小隊伍,其中聲勢最大的是太平軍,從南邊起事,大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