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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去看她母親。&ldo;去看姑姑&rdo;是通關口令。她學會了搭電車去,走到電車站並不近,沿途常看到叫化子,踩過地上的甘蔗皮,到處是藤編的嬰兒車,老婦人坐在路邊賣茶,旁邊擱了一隻茶壺兩隻茶杯,小男孩推著架在腳輪上的木板滑行。晚上回來,人人在屋外睡覺,衡堂屋子太熱。每走兩步都得留神不絆到蓆子,跌在穿汗衫短禱的黃色的瘦薄的身體上。都是男人吧,所以從來不去看。沒有體味的中國人身體散發出的味道正巧給夜晚的空氣添了一點人氣。打仗的原故,路上有鐵絲網,亂七八糟的環境中並不引人注目,只像短籬笆切過人行道,房間的隔板似的。
露與珊瑚剛搬進了一間便宜的公寓,位於一條越界築路上,那是公共租界的延伸,是英國人在中國地界修的路,主權仍爭議不休。所以她們泥足在不太安全的區域。
&ldo;來跟我們一塊住。&rdo;國柱從旅館套房打電話來,&ldo;有地方給你們倆,擠一擠,打仗嘛。&rdo;
&ldo;連我也讓去,真是客氣,&rdo;珊瑚向露說道,&ldo;可是我真受不了他們那一大家子。&rdo;
&ldo;我也一樣。&rdo;
兩人留在家裡,為紅十字會織襪子卷繃帶。珊瑚在學打字和速記,想找工作。有次上完打字課,從外灘回來,琵琶碰巧在那兒。
&ldo;嚇咦!好多人從外白渡橋過來,&rdo;她惶駭的喊,&ldo;塌車、黃包車,行李堆得高高的,人多得像螞蟻‐‐&rdo;一時說不下去,只是喊&ldo;嚇咦!&rdo;反感又恐怖。&ldo;簡直沒完沒了,聽說好兩天前就這樣了。每天都是這樣,租界哪能容得下那麼些人。&rdo;
&ldo;我就不懂怎麼會有人願意住在虹口。&rdo;露道,&ldo;每次一過外白渡橋,我就覺得毛骨悚然。&rdo;
&ldo;房租便宜。&rdo;珊瑚道。
&ldo;那也不行。日本鬼子都在那裡,那是他們的地盤。&rdo;
&ldo;我沒看過日本人。&rdo;琵琶道。
&ldo;怎麼會?&rdo;露道。
&ldo;我沒去過虹口。&rdo;
&ldo;在天津總看見過吧?在公園裡?&rdo;
回想起來,隱隱綽綽記得穿著像蝴蝶的女人走在陽光下。
&ldo;喔,看見過,她們很漂亮。&rdo;
&ldo;暖唷!日本人漂亮?&rdo;珊瑚作個怪相。
&ldo;在歐洲的時候我們最氣被當做日本人,大金牙又是羅圈腿。&rdo;露道。
&ldo;最氣人的還是他們還以為是誇獎:&l;噯呀,你們那麼整潔有禮貌,一點也看不出你們是中國人。&rdo;
琵琶記得秦干在公園裡說:&ldo;看不看見背上的包袱?人家都猜裡頭裝了什麼,有什麼貴重的東西得成天背著。是背著他們祖先的牌位呢。&rdo;
琵琶聽過別人也是這麼講。珠寶盒似的綁在後腰上,使中國人百思不解,如同別人納罕蘇格蘭男人的裙子底下是何種風光。
二十一
中日並未宣戰,報上也僅以敵對狀態稱之,租界不受影響。戰爭與和平不過是地址好壞之別。基督教青年會仍照常舉行入學考試。除了琵琶之外,也有兩個中國男孩與幾名當地英國學校的英國男學生應試。補課的麥卡勒先生是英國大學的總代表,拆開了褐色大信封,裡頭裝的是寄自英國的考卷。一時間,肅穆無聲,充滿了宗教情懷,小小的房間不需冷氣就冷颼颼的。應試的人圍著橡木桌而坐,眼睜睜看著他撕破封條,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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