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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尚未完全復明,朦朧中,忽見廊下躺著一團白絨絨物事,猜是踏雪,他心下奇怪,往日裡踏雪一見到他便蹭過來低叫求摸,今日怎麼一動不動?
難道是身子不適?
掐指一算,踏雪少說也有十歲高齡了,保不齊有些小病小痛以往沒注意到。沈墟不放心,走近探看。
一如往常,他伸手去摸老貓額頭,踏雪沒反應,轉而去撓頸子,卻摸了一手黏膩,還道是踏雪頑皮去哪裡沾了一身髒東西,翻掌一看,駭然失色,指腹上卻是一片猩紅血跡。
「踏雪!」沈墟忙將老貓翻過身來,只見貓兒身底的軟毛已全被鮮血染紅,一道猙獰的傷口橫貫肚皮。
從血的凝固程度來看,顯是剛咽氣沒多久。
驚駭之下,沈墟來不及思考便霍然起身,奔向草廬,拉開竹門沖了進去。
只聽裡間傳來「噗通」一聲異響,沈墟加快腳步狂奔而至,劇烈喘息中,只見房內薰香繚繞,窗扉洞開,有人影俯趴在面前地上,後心插著一柄漆黑的劍。
「師……師父!」沈墟大驚之下,聲帶顫動,撲過去將人扶起,慌亂中不知該做些什麼,啞聲道,「這是怎麼了?不欺,不欺劍怎麼會……是誰……」
風不及尚有一口氣在,口中不斷有血沫湧出,他摸索著握住沈墟的手,嘴唇無聲翕張。
沈墟拼命想看清他現在臉上神情,眼前卻不知為何起了一層霧氣,加上穴道尚未完全沖開,他無論如何也無法聚焦,不多時,臉上忽感涼意,已是濕了一片。
「師父,有什麼話等你好了再說不遲,我這就給你運功療傷。」他握緊風不及的手,當下潛運內息,源源不斷地輸送起內力,但這些內力卻都如泥牛入海,一進入風不及體內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沈墟咬牙,不間斷地發力嘗試。
試了一次又一次,掌心的汗讓他快要抓不住師父的手。
風不及勉力抽回手,阻攔道:「我經脈已毀……別,別再白費力氣,墟……墟兒,你聽為師說。」
沈墟強穩聲線,俯身貼近:「師父您說,弟子聽著。」
風不及濁眼倏睜,爆出一道精光,緩緩道:「從今日起,不欺和……和劍閣……就交給你啦,你,唉,為師以後再不能護你,你一個人,一個人要好好兒的。」
說完,眼內光芒逐漸熄滅。
「弟子,弟子何德何能……」沈墟嘶聲哽咽。
他從小不愛笑,也不愛哭,其實只是因為未到狂喜境,所以不笑,未到傷心處,所以不哭。喜怒哀樂都需力氣,他已經把所有力氣都花在了活下去與守護這兩件事上。
可今日,他卻沒能守住他要護的人。
懷裡的人已沒了聲息,漸漸也沒了溫度。
沈墟很小的時候就在堆滿屍體的廢墟里領悟了死生,他一度以為這些陰霾已離他很遠,如今,它又重新回到他身上,一樣殘酷,一樣決絕,一樣撕心裂肺。
他拔出不欺劍,給風不及擦淨臉上污血,整理好凌亂的衣衫,然後抱著遺體怔怔地坐了很久。
他忽然想起他的媽媽,他根本已記不清那個女人的容貌,但他卻一直記得,最後她的身體很冷,比冰塊還冷。他也曾像現在這樣緊緊抱著她,依偎著她,盡全力去捂熱她,她卻終究沒有醒來。
師父也不會再醒來。
他們永遠,永遠地離開了。
這就是死。
而自己永遠,永遠也不能再見到他們了。
這就是生。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隱隱有腳步聲傳來,逐漸,嘈雜的人聲紛至沓來,沈墟覺得很吵,很煩,他抬起眼,看見劍閣的弟子們圍著他站成一個圈,也看見了一排排明晃晃的劍尖。
劍尖指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