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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現在我腦子裡全是這兩位歐洲十九世紀的作曲家,做夢也好醒著也好,戴著假髮的優雅男人和鬍鬚男都會浮觀在我眼前,縈繞在腦中的始終是《月光》和《阿拉伯風格曲&iddot;第一首》‐‐德彪兩的曲子越聽越深得我心。每個演奏家都會有中意而且擅長的曲目,而最合我口味的就是德彪西。儘管莫扎特的華麗與貝多芬的雄壯也令人難以捨棄,但我還是為德彪阿的抒情性所傾倒。那旋律總能喚起影像,一顆又一顆的樂音都是那麼美麗動人,多層構造的和弦宛如寶石般明亮閃耀。
僅僅是聆聽就已經被魅惑了,如果是親自彈奏不知會有多麼快樂。充分使用低音的飽滿和聲,由全音階構成的悅耳濁音,一觸碰琴鍵渾身就會有一種身體被盡情解放的快感襲來。彈奏結束的瞬間,伴隨著快感的無力感包裹全身。同樣是彈奏重視影像的拉威爾1的樂曲,我卻感到拘束,仿佛身體被細線緊縛住了一般,與彈奏德彪西的曲子完全不同。
1joseph-aurice ravel(1875-1937),法國作曲家,鋼琴家當然,演奏可以帶來快樂,也伴隨著困難與苦痛。蕭邦的難度我已經領教過了,而德彪西同樣可以讓演奏者哭泣。
僅從技術上看,《月光》和《阿拉伯風格曲&iddot;第一首》本身難度並不大,水平高的小學生都能彈奏,問題是是否具有表現力。
要讓聽者的腦中浮現出影像,僅僅是跟隨譜面來運指終究是不可能的,必須還要注意調節和弦的強弱以及緊張與遲緩的比率。一個音也不能怠慢,而且每個小節之間的承接也要完美把握,比單純的技術問題還難以掌控。
岬老師一聽我這樣抱怨,責備似的說道:&ldo;你難道不認為正因為如此才有挑戰的價值嗎?有技術的彈奏者很多,藝術學院、音樂學院和市裡的鋼琴教室里比比皆是,不過聽者不會僅僅滿足於凝聽技術,無論是多麼超凡的技巧,只能讓聽者產生讚嘆,而不能產生感動。令人感動的一定是思想,而構築思想的就是藝術性。&rdo;
儘管如此,還是先要跨過技術難關。德彪西也和前人一樣發表了十二首練習曲,其序文里說道&ldo;請自由地按你的意願來運指&rdo;,樂譜上沒有標註任何指法,結果造成如果想要完美地彈奏必須得有幾近極限的技術。但也決不是說這是一個無理的難題,估計對岬老師來說這是一個可能與不可能之間的挑戰。因為是自由運指,所以你必須得給自己規定一套指法,最後不得不依照這套指法來彈。《月光》也是一樣,如果無法讀取隱藏於樂譜之中的指示,就無法把握作曲者的意圖。
真是喜歡刁難人的作曲家啊。
不過,我還是中意德彪西。音樂可以產生影像‐‐這正是我嚮往的音樂魔法。如果我的演奏能達到這種境界,我願意作出任何犧牲。鋼琴比賽的名次和特優生資格都是其次,我已經失去了可以誇耀的容顏,身體有如拼湊起來的破布,沒了拐杖就無法好好地行走,頭腦也不出眾,現在能拿出來秀一下的也只剩下鋼琴了。
深切而痛苦,那燃燒的熱請仿佛灼燒著我的胸口一般,可能就算我與異性陷入愛河也不會有這般激情吧。
不過要實現這個願望仍有困難。不用說,那就是手指持續彈奏的時間。那天岬老師施展魔法以後,我的手指不會再突然僵硬了。凶為真皮與皮下組織進一步癒合,持續彈奏的時間有所增長,但最長只能保持六分鐘。要是選擇《月光》
和一首短小的練習曲,就能在六分鐘以內彈完,但我除了《阿拉伯風格曲&iddot;第一首》之外其他任何曲子都不中意。
我想在舞台上盡情演繹德彪西‐‐這個執念與日俱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