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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出席一些排场盛大的宴会,在叫不出名的一堆堆佳肴里找寻着幼时的食感,结果全是徒劳,鲍鱼和鱼翅竟比不上母亲张罗的一钵加了豆豉油的捣辣椒爽口窝心。有一日,他偶然想起了参军前家里豢养的那只严肃又威猛的麻狗,它是兴安村最优秀的猎犬,他忍不住问自己:“麻狗还健在吗?如果它也会做梦,它会梦见我吗?如果老桂树有灵,它最牵挂的人是我吗?”
陈谷君罹患乳腺癌不幸过世时,他悲恸欲绝却并未意识到那只是不可更改的宿命中的一个章节。他犹记得,善解人意的女人在做完乳腺切除手术后曾傻傻地问他:“日后,你睡觉时双手空落落的能习惯吗?”
的确如此,在无数个血雨腥风的黑夜里,他只有双手紧握着妻子那坚挺的乳房才能安眠,就像政治家抓住了对手的把柄。他明明知道妻子的癌细胞已经扩散,手术不过是在绝望中奢求一点意外的希望,更大的意义在于让患者亲身感受并确信那可怕的组织已远离了自己。可他还是假装满不在乎地安慰妻子说:“那两个圆滑的东西,别看她们羞答答圆滚滚的可爱又诱人,没想到啊原来却包藏着祸水,是我们的心头之患,早该一刀两断了。”
他没有照当时最堂皇的作派,让妻子的遗体火化,把骨灰撒入台湾海峡。而是顶住各方压力,执意把陈谷君葬在自家后花园中的葡萄架下,他打定了主意总有一天要把她的骨骸带返故里,归葬祖山。他委实难以接受起初在欢乐的液体中孕育出来的珍贵生命,到头来却要在炉火中碳化的可悲结局。
慢慢的,代武爱上了闭门幽居的生活方式。因为少有人来打扰,他饿了就吃,困了就睡,几乎每天都披着同一件已掉了两颗纽扣的旧军大衣到楼顶的平台上晒晒太阳。这也是他一天中唯一可以窥见外面世界的机会。不过他通常都懒得张望,生怕浪费了自己的眼力。有热心的同乡和老部下想探望他时,得提前预约许久,方能见他一面。 一位前来拜访他的湖南老乡无意间提到,几天前曾在日月潭边见过一位长着辫子眉的光头老人给来往的游客免费说唱一些早已被世人遗忘的轶闻趣事。代武为之精神一振,立即梳理好斑白的头发,把散乱的胡须修剪整洁,还换上一套崭新的只在出席重要场合才穿的中山装,硬拉上那位报料的老乡带路,一同驱车赶到日月潭边整整打听、寻访了三天两夜才无果而返。
有一段时期,代武陆续收到一些已牺牲多年的部下的来信,内容抽象得令人费解,无论行文多么谨慎,用词多么委婉,却都沁出一种浓厚的肉麻又潮湿冰凉的阴间气候。他不靠视力解读文字,而是凭良知叩问灵魂才断定那是死人在向自己报怨。惶惑间,他掐断了家中的电话线,也不再拆阅来历不明的可疑信函,因此错失了许多有益的忠告和温情的关怀。
鳏居的日子里,温床成了恶梦的产地。他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在卧室里找到温暖和欢娱,只好流连在后花园里拈花惹草,弄地莳菜。间或陪地下的妻子说说话,要么就好奇地看看老鼠打架或蚂蚁上树以聊解孤寂。时日不多,他的后花园俨然成了硕果累累的农庄,连李谷君坟茔的封土堆上也呈现出一片姹紫嫣红,布满了各种果蔬的花朵。他如此卖力的播种绝非贪图收获,也不为满足口腹之欲,一切缘于山民对人类最基本的生活必需品的生产有着难以割舍的情怀。红薯的扦插,大豆的育苗,土地的施肥与耕耘,每一个细节都能寄托他对故土和亲人的思念。别看他冷静务实,生活恬淡,实际上,他内心深处比海浪更汹涌激荡,回家的愿望比鸽子更强烈。
每当一茬瓜果蔬菜成熟时,代武便让院门敞开半日,邀请陌生的邻里和路人进园,尽享免费采摘的乐趣,之后便又重复新一轮的辛勤劳作。一位年轻的采摘者出于好奇,问他是否喜欢三毛时,他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因为他不知道三毛是位作家,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