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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又是這個月月亮最圓的一日。葉錦城想起古麗柯孜對他說過,每月月亮最圓的那日,從白日到夜裡,聖墓山下的百姓,都可以上山朝拜聖火。葉錦城沒有去過,可這一次,他卻開始思索這件事情。陸明燭這個名字已經徹底銷聲匿跡,連一點點的印痕都沒有留下,他找不到任何線索,來填補心中因這個名字而留下的至深傷口,只好絕望地放棄讓它癒合的希冀。更何況,古麗柯孜對他說過的話還在心裡盤桓不去,他們沒有蹤跡,卻也不在殉教弟子的名單上,這是否是最後一點點微弱的希望呢?
月光從小客棧破舊的窗欞照進來,同時一陣陣灌進來的,還有冰涼的風。葉錦城半倚在榻上,定定地看著那束月光由短變長,又由長變短。他睜著眼睛,月光落在他銀色的睫毛和眉頭上,像是凍結了的寒霜。他不動,也不睡,直到暖色的光線取代了冰冷的月色,他才試著活動冰涼的手腳,今日可以上山朝拜,他要上山去看看。往日相處的時光里,陸明燭尊重他,從未試圖跟他傳授過任何明教的教義,更沒有強迫過他相信什麼。他曾將陸明燭對他的尊重當成懦弱,將陸明燭的寬容當成愚蠢,對於陸明燭心裡想的、在意的、喜歡的、虔信的,他從來沒有真正留心過。如今陸明燭已經不在這裡,他最終能做的,也只能是去看看記憶中陸明燭直到最後都在虔誠篤信的東西。
外面起了不太大的風沙。陸明燭躺在榻上,聽著外面的風聲,輾轉反側。他自從來到這裡,甚至覺得比先前在無明地獄的單間牢房中還要寂寥和孤獨。無明地獄是被明尊拋棄的所在,那個地方離群索居,成為汪洋大海中理所當然的孤島。可這裡不一樣,他知道,自己明明身在人間,在明尊聖火所能照耀的範圍內,他的周圍有這麼多人,可依然孤寂無邊。他不能排斥入睡,因此只好夜夜接受葉錦城入夢而來的煩擾,有時候他也會冒出惡毒的念頭‐‐也許葉錦城過得並不好,也許他已經死了,如果不是死了,怎麼會夜夜入夢,攪得人不得安寧呢?可每每醒來,他又覺得是自己想得太多,葉錦城將自己像是白痴一般耍弄於股掌,到最後還大仇得報,世上斷然沒有比這更加稱心如意之事了,葉錦城又有什麼理由過得不好呢?陸明燭思及此處,終於翻身打算入睡,他聽著外面的風聲,心中想著,就算是葉錦城再從夢中驚擾他千次萬次,他也不怕。夢境只是夢境。
他卻沒有夢見葉錦城。他夢見的是谷清泉。他夢見小時候,他拉著她,還有陸明燈和谷清霜一起去看三生樹。花樹靜美,燦爛如夢,連附近沙漠中的風都十分溫柔。陸明燈和谷清霜玩累了,在樹下睡著了,只有谷清泉沒有入睡,他拉著谷清泉在三生樹下坐著,給她講她聽過很多遍卻也不會膩的三生樹的故事。儘管在仍舊是個小小少年的陸明燭看來,這故事著實可笑,是用來哄小姑娘的罷了。然後在一個炎熱的夏季,他離開這裡,跟隨長老們啟程去中原,谷清泉哭著喊著撲過來,拉住他的衣擺不讓他走。他笑了她,說讓她努力習武讀書,他會在中原等她。這是他一句無心而且不負責任的承諾,可她記住了,多年後真的來中原找他,面對疼愛多年的師妹‐‐只是師妹而已‐‐他覺出一種無能為力,並不想傷害她,但是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傷害她。明尊說得對,沒有什麼人沒有罪愆,葉錦城傷害他,他傷害過唐天越,傷害谷清泉,說到頭來,不過因果循環,最後都將歸於平靜。少年時代的場景消失不見,他看見谷清泉從大光明寺的驚雷閃電和血煙腥風中走來,他惶急地奔上前去,想要拉住她‐‐奇怪的是,他清楚地知道這是夢,又清楚地記起自己當初在大光明寺戰場中遍尋師妹而不得的那種心急如焚‐‐可他同谷清泉間,總隔著一段距離,他只能隔著間隙飄過的煙火,看見谷清泉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