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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個彎,古阿霞主動滑下帕吉魯的背,走起路。給人背是挺享受的,她還真希望給人無止盡地背下去,夫復何求,不過她只要片刻甜蜜,不想成為永久負擔。她該停止哭泣了,卻老是控制不了,甚至在帕吉魯背上留下足供一隻小蝌蚪存活的駭人淚漬。現在她的手搭在帕吉魯背上,慢慢走,好好走,哭糊的雙眼才不會失去方向。
帕吉魯忽然停下來,尾隨的她撞了上去。她往四周瞧,400公尺外的救護隊在一個手電筒回光後消失殆盡,雜林很黑,唯有昆蟲單調的鳴唱。
「有味道。」他說。
「就在這附近,」古阿霞終於聞到那股味道,「falidas,我遇見我的第七個名字。」
「法?」
「法·莉·妲·絲,傳說中的妖怪婆婆的住家,我聞到她在家裡洗澡的味道了。」
帕吉魯笑了,為古阿霞豐富的想像力發出笑聲,他得找到味道來源,好拜訪妖怪婆婆的家。他閉上眼,深呼吸,冷冽的空氣滑進肺腔。這很難找,要是在有風的白天,倒還可以藉由自身的位置變化與風勢強弱,判斷味道來源。夜風幾乎凝滯,雜林沒有半點傳遞訊息的風吹動。他帶著古阿霞往前,確定味道從前方來,越來越近,也越容易在野性的灌叢林中迷路。
在他們迷路時,大自然助他一臂之力,昆蟲從遠方飛來,穿過他們身邊可以聽見高頻率的振翅聲,之後往另一個方向消匿。兩人跟著昆蟲前往,穿過姑婆芋與卷柏蕨類之後,發現了主角──山棕花,她橘黃的花朵窸窣落下,有的順著才成形的小溪向下流,一路芬芳地穿過林子。她的香氣在濃郁之下、謙沖之上,不會令人聞了頭暈。
帕吉魯動手去摘了花,站上長滿了石葦的岩石,差點摔倒,尖銳的山棕葉抵抗,還遭采蜜的昆蟲反擊。他沒有反抗,摘野花最好的方式就像偷蜜的黑熊無懼地面對蜜蜂攻擊,專心幹活,上手了就閃人。
他們又回到山路,往山下趕路,要追上救護隊。帕吉魯的貼心,換來古阿霞的苦惱。山棕花不是擁有美麗花瓣的植物,一串的柔荑花序,花朵小,有裂開的殼,這是用人海戰術吸引昆蟲播粉。遠遠聞,還挺有滋味,一旦落入手中,久了就乏味。古阿霞向來認為有些邦查人誤解了山棕花,現在她了解了,這花還挺鬼艷的,難怪看成怪婆婆。
「我剛出生時,黏答答得像是塊泡水黑炭,哭個不停,那種哭法據說還真令人痛苦。我祖母幫我洗澡,到後院摘了烏葉,丟入澡盆的溫水,再把我放進水裡泡,這樣能讓我安神,能停止我嚇人的哭聲。」
「烏,是好樹。」
「aliloalo,阿莉露阿露,烏的意思,這是我的第一個名字。這名字不大好念,所以我繼續哭個下去。」
「阿莉露阿露。」
「papociay,帕珀西艾,這是我第二個名字,酢漿草的意思。」
「帕珀西艾。」帕吉魯的舌頭開始扭曲了。
「後來是月桃,rong。」
「瓏。」
「再來是 papowahay,倒地鈴。」
「帕波瓦海依。」
「第五天,祖母煮了芭蕉 polet 的洗澡水給我泡,我還是哭哭鬧鬧。第六天祖母用味道強的 kidafes──芭樂──給我泡澡,希望我聰明伶俐,奇妙想法有如芭樂種子一樣多。」
「你很芭樂,想法很多。」
「我才不芭樂呢!那種東西吃多了肚子怪。」
「我喜歡吃。」
「好吧,第七天了,祖母說她用法莉妲絲安定我的小靈魂,她摘了一條條的山棕葉,還有小一株花串。洗了山棕的葉子澡,我不哭鬧了,像個小嬰兒懂得該笑了,身上也多了嬰兒該有的奶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