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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工作?」古阿霞很好奇。
「你先去吃飯,『風呂』5 的時候較有閒,再跟你說。」
古阿霞到餐廳吃大鍋飯,雙手放在胸前,默念謝飯詞。有位名叫小墨汁的七歲小女孩,右眼得了白內障,頻頻問古阿霞,是不是吃飯前要偷眯了手裡藏了什麼菜。古阿霞餓壞了,一邊點頭一邊夾菜,吃到最好吃的高麗菜鹵。這道菜加入淬釀昆布醬油,混合蝦米、麵筋與香菇絲,自種的高山高麗菜極為爽口。她驚訝的是,同桌的無人露出驚艷。他們對高麗菜厭倦了,感到了無新意,後院菜園源源不絕的供給讓他們放的屁都是高麗菜味。
吃飯時,古阿霞頻頻抬頭找趙坤,心中惦記仍是學校之事。她往哪看,哪就有群男人笑眯眯看來,古阿霞在男人堆里找不到人。小墨汁靠過來說,要找人問她就行了,她懂得工寮的每個人或動物,甚至餐桌上的每棵菜。古阿霞說出趙坤的身高與外貌,尋求幫助。
小墨汁打起商量,說:「你要先跟我說,你吃飯前幹嗎要一直聞手?」
「這是蒼蠅教我的,它們吃飯前會搓手,代表洗手,也是在說謝謝。」古阿霞多年來累積一套對小孩子說話的方式,得用上譬喻,「這就是祈禱,目的是吃飯前會謝謝上帝,他給了我一餐。」
小墨汁點頭認同了,這見解如此迷人。然後她說,工寮有兩張飯桌叫作「攝屎6 羅漢腳」,比別人晚開飯,得到廚房找。
工寮有著特殊的文化,聘請炊婦幫工人打理日常細末,從煮飯、洗衣、打掃等都包辦。工人們吃飽早餐上工,中午便當已備妥;他們下工走幾公里回到工寮後,晚餐正好上桌。不過,有些未成家的男人,既沒有一起上山的老婆打理,也不想出錢請炊婦,只好自己來。「攝屎羅漢腳」有取笑濃厚意思的「吝嗇的單身漢」,他們不花錢,自己打理一切。
古阿霞到廚房瞧,果真看到八位男人在廚房的煙霧裡被折磨,有人切菜炒菜,有人煮飯顧火,有人裝忙地用手偷夾菜吃,濃煙與蒸汽襯托出了排場,有種戰場硝煙味。
趙坤的個兒高,站在由50加侖汽油桶切半製成的爐灶旁,拿鍋鏟炒菜。他加鹽巴按山上的章法,挺凶的。這是幹活的人流汗多,羅漢腳又錢少,多下點粗鹽,害得每道菜像活生生的蟹螯,吃了都夾舌,得嗑上三碗飯才能消苦。趙坤被炒菜的咸油煙氣嗆到,喝碗水,回頭看,鏟子被古阿霞奪去幹活,碗就懸在嘴邊愣住了。
「到餐廳去等。」她說。
「我幫忙端菜。」趙坤說。
「你以為這是總鋪師辦桌嗎?有上百道菜要你湊手腳。」
古阿霞說罷,把菜盛在琺瑯瓷盤,一邊端菜,一邊把他們趕到飯桌。羅漢腳抄起了筷子,喉嚨稀里蘇嚕響,扒飯夾菜,額頭冒汗,最後幾個還為了搶盤子裡的蒜末,筷子都拌死在一塊了。
不久,古阿霞又上豬肉炒蔥苗。羅漢腳都猜這菜更咸,一吃,鹹淡適中,入口都是喜悅,都說好久沒吃到不夾舌的菜了。有人驚醒地說:「我們今天沒買這道菜,啥人出錢?」
「這我請的,錢我出的。」古阿霞說,「我是感謝趙坤,他上次牽來一條會裝死的豬,幫助了我。」
「我也有睡死的功夫。」有人說。
「你有臭死人的功夫啦!比較像豬,下次牽你去。」有人呼應,惹得大家笑起來。
趙坤笑著,不過笑得靦腆,有些心事的那種。這種荒山野嶺的世界,沒人跟他們計較就好,還有人幫小忙,心頭自然洋溢溫暖。古阿霞這時候也避開不談趙坤進學校的事,說服二十郎當的苦力人回學校的機率很低,呷緊弄破碗7 ,陪著他們笑就行了。
「一起來吃吧!站久就沒有了。」趙坤說罷回頭,菜餚告罄了,琺瑯瓷盤的湯汁反射著電壓不穩的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