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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真的嗎?」古阿霞說,「你不是不信神,幹嗎請神?」
帕吉魯不斷笑,水池不斷隨他的胸部起伏生波,他笑得氣緩之後,深深看著古阿霞,「你可以幫我受洗嗎?」
「不可以。我不是牧師,不能幫你受洗。另外,你還沒準備好相信主耶穌。」
氣氛沉默,從森林來訪的水鹿發出單鳴,黃狗的划水聲倒很喧譁。帕吉魯從圍拱的土丘看天空,月光淡了,由仙女星座與飛馬星座組成的「秋季大四方」明亮無比。帕吉魯看著星圖,說:「這世界太多公的神。」古阿霞說:「公的?」帕吉魯說,耶穌是公的,佛祖是公的,玉皇大帝也是公的。帕吉魯又說,他記得文老師說過,這世界是女神創造的,她把泥巴捏成人,又覺得這樣捏人,速度太慢了,用繩子沾泥巴,甩來甩去,變出更多的人。可是那時候的世界是平的,使得海面與陸地一樣高,某次颱風來了,海水灌到陸地,人類到處漂來漂去。女神很著急了,吹了一口,海浪凝固成了山,人才不會溺死了。可是山很滑,人走不了,一個勁地滾到海里淹死。女神把他的長髮剃下來,頭髮碰地,長成了大樹,樹根把地扎得又松又軟,人可以在山裡活了,耕作、唱歌、生小孩了。
「這是女媧造人的神話。」
「我當真的,我很聽文老師的話,不是當故事,」帕吉魯說,「這世界是母神造的。」
「你相信?」
「山想念海,山是從海浪變硬(凝固)的,卻回不去海里了。山就哭了,夜裡哭得特別厲害,嗚嗚嗚的。山也會流眼淚,一點一滴的淚變成了河,流向大海。山用很多條的河流告訴大海,他很想她。」
古阿霞認真地聽,這故事超出了女媧造人的版本。她想,帕吉魯是怎麼想到這些的,把這世界燃燒得浪漫,就像給星星多點安排,他們成為繽紛的星座與故事,不再只是盤踞黑夜。
帕吉魯又說:「山裡有魚,石頭也有魚。」
「河裡才有魚吧!沒水活不了。」
「女神吹得太急了,把海變成山,魚也留在山裡了,它們睡成了石頭,石頭裡面有魚,我看過石頭裡的魚。」
對古阿霞而言那不過是化石,但卻比不上「魚睡成石頭」來得具體。她喜歡這想法,也第一次聽到帕吉魯說到這段事。
「你是神。」帕吉魯說。
「什麼?」
「你……是……我……的……神,可以幫我受洗嗎?」他走過來,水聲譁然,一波一波,張揚了他的心事。
古阿霞凝視他,摸他的頭髮,剝掉他臉上沾到的泥巴。他們靠得很近,感受到彼此有點急促的呼吸與心跳。古阿霞想,他真像喝奶會在上唇留下白圈、吃飯會在嘴角留下飯粒的小孩,不,或許該說是外星人,在成人世界什麼好人、鳥人都有,獨缺外星人。古阿霞覺得嬰兒都來自外星,純真可愛,可是漸長之後染上了人類惡性,因為頭頂的外星天線自動收進腦殼了,或給爸媽折斷了,或給老師用教科書打斷了,不然就是給時間上鏽了,外星人最後變成了地球人。
可是古阿霞眼前的男人,還是外星人,講個話要斟酌再三,帶著她還能忍受的憨氣,卻擁有柔軟的心。現在,他說,古阿霞是他的神,要她幫忙受洗。古阿霞知道,他此刻不是講外星語言,她懂得的,無須斟酌,可是她不是神,是他的女人,一個卑微卻還有點夢想的女孩,才會為他這句話而感到溫暖無比。他們擁抱,彼此親吻,當帕吉魯把手在她背後花了三分鐘忙著解開胸罩環而徒勞無功時,古阿霞有點清醒了,她用力捏他的手臂阻止,輕輕地說:「夠了。」
那天晚上,他們沒有睡在帳篷,睡在巨木的楔口,位置夠兩個人躺。帕吉魯修整得平順,用防水布圍在樹腰,非常溫暖。古阿霞非常擔心,躺在楔口就像躺在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