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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趕緊轉頭望向蘇阿姨,帶了點詢問的意思。蘇阿姨的臉上波瀾未動,但是卻微微避開了我的視線。我知道,這又是他們瞞著我的一件事。
我想像著寧院長人生的最後時刻——在心臟劇烈的疼痛過去後,鮮活的生命也終於從他的軀體中徹底流逝。他重新睜開眼睛時,已經化為了一道幽藍色的亡魂。他看見,他正被孤兒院的鬼魂重重包圍。他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整了整領子,正要體面地站起,卻忽然被阿寶爺爺一拳打翻在地。鬼魂沒有痛感,但他卻還是在巨大的衝擊力下滾出了好幾米。他恍然如夢般抬起頭,迎接他的卻是更多的拳打腳踢。他生前是個惡事做盡的偽君子,死後便成為了令鬼魂都唾棄的妖魔鬼怪。我想起了爺爺總掛在嘴邊的「折壽」「天罰」之類的死話,原來因果報應並不是一句戲言。
如今,或許他的罪惡的魂靈已被放逐到無邊的荒野,再也無人知曉他的下落。
「那寧萱姐姐呢?」我從想像中醒來,問蘇沐秋。
蘇沐秋微微沉吟,開口道:「我去找過她。」
寧院長去世時,離中考已經不剩幾天了,寧萱所在的初三年級已經到了中考衝擊階段。蘇沐秋不想打擾寧萱複習,便耐著性子等了幾天。中考結束後,他向常來網吧的不良少年借了件校服外套,在初三回校對答案那天混進了寧萱的初中,沒費多大力氣便找到了寧萱。
蘇沐秋坦言,那天他一見到寧萱,便覺得她狀態不好——具體怎樣不好,他說不上來,只覺得和以前認識的寧萱姐姐大不相同了。他陪寧萱在初中操場上轉了幾圈,他將他的那雙破破爛爛的跑鞋摁在中學操場深紅色的塑膠跑道上,心中油然浮現出一種安定祥和的感覺。他走在六月的初中里,只覺風也和煦,光也明媚,遠處傳來的中學生的笑聲和叫聲是那樣響亮,讓人驚奇。他忽然有些悵然了:這些都是並不屬於他的青春,就連他進入這所中學的入場券——被他系在腰間的這件校服外套,都是借來的。他舉目望去,那些笑容燦爛的初中生,他們只比他大上兩三歲,可是卻距離他如此遙遠。
就在蘇沐秋偷偷摸摸地享受著校園生活的時候,寧萱告訴他,她不準備繼續讀書了。
寧萱對過了中考答案,原本極有希望考上重點高中的她這次竟大失水準。她粗略地根據去年的分數線估摸了一番,極有可能掉下普高線。其實,她在交卷時便已有預感,早早地便心如死灰、無怨無悔了。她仿佛毫不在意地向後撥起鬢邊碎發,笑著說:「沒什麼,考試那幾天心情不好罷了。」
為什麼心情不好,她沒說,但蘇沐秋知道。
她對蘇沐秋說,她年底就16歲了,再讀書也沒什麼意思,她準備離開孤兒院,去找一份工作養活自己。蘇沐秋默然地點著頭。他在心中為寧萱感到可惜,但是這種可惜卻又並沒有那麼真誠。畢竟,無論怎麼說,寧萱都能拿到初中的畢業證書——那可比他這個連小學畢業證都沒有的人的境況要順遂得多了。
他們誰也沒有提起寧院長,但是蘇沐秋卻能隱隱感覺到,寧院長的陰魂仍然彌散在他們中間,左右著他們的命運。
「寧萱姐姐,」蘇沐秋停下了腳步,抬眼看向寧萱,「你不要覺得自己不好,你什麼都沒有做錯。」
他沒有讀過太多聖賢書,也不怎麼會翻嘴皮子,說不了安慰人的漂亮話,只能這麼笨拙而普通地聊表安慰。
寧萱也停住了腳步看他。她沒有說話,但是眼神卻微微動容。
果然,正如寧萱所說,她在回學校拿了畢業證後便再也沒了蹤影,也沒有去錄取她的職高報導。此刻,她或許是已經離開了孤兒院,出去工作了。
蘇沐秋說完,不論是我還是他,都陷入了微微的沉默。
又一次,我感到了無限的傷感。不僅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