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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固然靜謐,他心頭始終不寧。
木芳倒了擾,在月下便匆匆離去,芳草不知什麼時候跟了上來,陪他一起穿過迴廊,兩人都不說話,寧靜的夜色之中唯有夏蟲陣陣鳴唱——而夏日很快也要過去,秋節將至。沈雁在這樣想著的時候,迴廊栽著雲杏樹的地方處突然衝出個人,手裡提著一尺來寬卷春瓷的一個小燈,走得急了,險些把燈里的蠟燭潑在他身上。
那人「哎唷」了一聲。飄搖燈火之下,眉目甜美生動,腰裡仍然挎著描金的千機百寶匣,匣中雙龍探頭,在月下十分明亮。
「怎麼是你?」借著月光,她看清了他的模樣,訝異地問道。沈雁心裡飛快地轉動著,不知她若問起自己為何在此,他該如何答她。他是否該撒個無關緊要的謊,將此事含混過去?但要是她從哥哥那裡知道此事,那位公孫氏家主難免又要覺得他心懷叵測。
「你陪雪江來這裡?」她天真地猜測著,沈雁含混地「嗯」了一聲。她身後拖著的一大群侍女和僕從,這時候才趕上來,聲聲叫著「小小姐」,場景有些滑稽。公孫玥揮手教他們都退下,又轉過頭來專心跟沈雁說話,
「你來得正好,我正給一對鎮尺刻字,不知道寫點什麼好,上回見你,你做的好詩文,不如跟我來參詳參詳。」
她把先前那個問題忘了,沈雁鬆了口氣。公孫玥往前走了幾步,又停下問,「怎麼不來?」沈雁挑了挑眉毛,將目光投向轉角處。
轉角處站著個人,素淨的白色道衣,俊秀非凡的臉龐藏在陰影里看不清楚。公孫玥順著沈雁的暗示一回頭,他「嘖」了一聲,轉身就走。
「雪江!」小姑娘早跑上去一把拽住了,讓他脫身不得,只能待在公孫玥手裡,像只被狼銜在嘴裡的兔子——只除了這條皮毛靚麗的小狼過分漂亮嬌小,而這隻「兔子」比她高出足足半頭還多。
沈雁抱著手臂過來人似地笑看——他忘了自己也不過是十八歲的年紀,一心為已贏得良人青眼,與她顛沛相守而有幾分自得。
任重而道遠啊……不如他幫他們一把。
沈雁突然起了玩心,他站在原地,語調悠閒地添油加醋,「我折騰了一天,實在累得不行。公孫小姐要不要問問雪江兄?要論詩文,他可也是第一的。」
公孫玥歡呼雀躍,整個人差點貼在他身上,雪江動也不敢動。
沈雁看著拉住雪江不放的公孫玥,和彆扭地紅著臉的雪江,心中沉重忽然一洗,心情大好,籠起袖子走出門去。
皓月清光灑在他身上,長風又吹動他的衣袖。
虛浮的腳步聲自沈雁身後傳來,打碎了思緒。他轉過身去,看見月下有女子臨風獨立,蒼白如月,單薄得又像個鬼魂。
「夫人。」他低頭,向這位公孫氏的女主人施禮。公孫氏扶著丫頭的手,也稍微低了下身子,飄飄悠悠地在他面前站定。
「我夫君請您赴宴。」她用中氣不足地說道,湊近了,沈雁能看見那慘白似紙的皮膚上,有格外明顯的兩道青痕,她的神色也十分倦怠。
「我送夫人一起過去吧。」他道,極盡貴門高子之禮節。蒼白如牛乳的夫人看他一眼,壓抑地笑了笑,「夫君要您一人過去,」
沈雁心下一沉——她不可能不知道她丈夫是什麼人,此舉有什麼意思。
「這樣恐怕不妥。」他遲疑推辭,風度翩翩地微笑,「您是主母夫人,家宴怎能不在席上。」
「無妨的。」女人空洞地說。她還是個年輕婦人呢,沈雁想,比自己,比白無憂也大不了多少,可神氣卻衰朽枯槁,雖然身子活著,魂靈卻已經到土墳里去了。
細看起來,她也是清秀可愛的女人——眼珠烏黑,手腳纖細,圓融的鵝蛋臉和秀美的五官,尤其是那一頭黑髮,披散在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