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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淮很少經歷過這般鮮活亮麗的春節,哪怕人生中最明亮的那兩年裡,秦家也總是熱鬧快活地像是批了一張虛假的皮,看不清真假,也融不進去。
可是融不進去的時候,卻會有人穿過重重人群,揉亂一大早就被阿姨打理好的頭髮,帶著蓬勃熱烈的少年張揚氣息卷進,單手扯亂領結,露出被包裹住的正在發育的喉結,然後另一隻手牽起他,像是將那座熱鬧繁華的古宅變成了他們倆的迷宮,在其間穿梭行走,奔著要迷路的不管不顧去跳脫……
現在這個人就在他面前。
活生生的、帶著笑的站在他面前,熱烈張揚悉數被隱藏在優雅矜持之下,霜雪覆住噴燃的火焰,一團火種在胸口處跳動,表面卻是被冬日清雪斂過的冷松,並著一層淺薄淡然的薄荷菸草香味。
室外驚呼尖叫聲越來越大,仿佛整個世界都在進行一場狂歡,歡聚和享樂是對時光賜予的溫柔最聰明的報答。
林淮突然想起潮濕溫熱的浴室、被濕霧罩住的鏡面、鏡中交錯重疊的人,和穿過耳間、溫熱的風,以及揉入發間的手指。
風中帶著三月酒香,手下控著連接心臟的弦。
所有思緒像是過了很久,又像是一瞬間層層疊疊如重影般飄過,說不清是臨時起意還是蓄意為之,更像是高度緊張過後的報復性放縱。
林淮抬眸,望進秦栯眼睛,沒了那份含蓄害羞,反倒一字一句都都是單純坦然,像極了天地間最乾淨的白雪。
「我其實不太餓。」他說。
秦栯淺淺笑著:「想做什麼?」
「想睡覺。」林淮輕聲道。
「睡得著嗎?」秦栯問,「外面鞭炮得放到過十二點。」
「房間隔音效果很好。」小朋友聲音依舊很低,藏在漫天喧鬧里,卻依舊清亮漂亮,潤了一把春水,「我想跟你一起睡。」
秦栯一下愣住了。
笑意依舊鎖在眼底,沒有一分一毫褪卻,只是點點愕然驚訝從更深的地方蔓延了上來,逐漸匯聚成一個極小的圓點,圓的最中心,倒著一個成像的人。
「房間隔音效果很好,我想要你陪我一起睡覺。」林淮又重複了一遍,仿似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在暗示什麼,坦然到有那麼一瞬間,秦栯覺得自己可能是單身久了,所以崽崽這句話應該並沒有自己以為的那些齷齪不堪的意思。
可是下一秒神智回籠,他眯了眯眼睛,嗓音微沉,「崽崽……」
林淮抬眸看著他,身後是玻璃欄杆,吊頂的燈光線照在上面,反射出璀璨眩目的光。
他只是看著他,耳尖染上一層緋紅,顏色又一層層地加深,跟過分白皙的臉龐形成了極度鮮明的對比。
他低低應了一聲。
然後秦栯就笑了。
他抬了手,手指再次攀上那處柔軟,極輕極輕地捻著,笑著問:「林淮,你知道自己在邀請什麼嗎?」
邀請……進入。
他知道。
林淮很輕微地點了下頭,碎發擦過秦栯手指,滑落一陣陣微小卻長久散不開的漣漪。
……
有些人生下來就看見了往後七十餘年的人生,或平庸或精彩、或立於群山之巔或泯於淺底溝壑。
可也有人,從一開始就沒有選擇的權利。
被從內剖開的不適感一瞬間攀上大腦皮層,在最深處顫慄開來的時候,林淮突然想起來,他其實從來沒恨過當初領養他的秦家人。
無論本意為何,無論那家人對他是好是壞,於他而言,都是好的。
脫離了孤兒院定期被社會好心人士投以憐愛眼神的生活,離開了不知道未來究竟是什麼樣的地方,也不用再去思考下一個來領養孩子的人會喜歡什麼樣的孩子、會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