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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漸漸暗了,光線暗淡下來。綃紗低垂,屋子裡幕影重重。拾掇到孟清和的書畫,打開瞧,這畫兒寫意得很,蒼茫山水,煙墨竹林裡面有個白色人影兒。戚隱沒什麼書畫上的修養,只覺得那白影兒像鬼似的,飄飄忽忽。看了好幾張,畫的都是一個影兒。清和師叔這愛好奇特得很,他喜歡畫鬼。不過鬼出現的地點都不同,有的是墨色的巍峨高山,銀色瀑布層層疊疊,飛流直下。有的在幽綠的竹林,霧瘴迷濛,影影綽綽看得見高腳竹樓,錯錯落落立在遠處。
看得眼睛酸,抬起頭,師兄姐們在外頭院子裡清掃。戚隱低下頭繼續翻,這次背景又換了,是座巍峨的古廟,巨大的大理石方柱,支撐高聳的檐宇。墨色的藤蔓纏繞廟宇斑駁的石牆,一直攀上最高端的圓盤石像。那碩大無比的圓盤籠在一層迷濛的霧氣里,仿佛天邊一輪滿月。有一個小小的影子屹立在圓盤的頂端,戚隱瞪大眼睛仔細瞧,隱隱約約辨認出一個熟悉的輪廓。
一隻鹿。
腦袋裡嗡地一聲,戚隱忽然明白過來,這他娘的該不會是白鹿吧?
白鹿的家在月輪天,神墓里的岩畫裡神巫迎神下降,白鹿都是從月亮上下來的。南疆的巫祝崇拜白鹿,一定也崇拜月亮。這廟堂頂端的圓盤,莫非象徵的就是月亮?那麼這廟宇……莫非就是巴山神殿?
他又往回翻看那些白衣鬼魂,那些不是鬼魂,那是白鹿,是人形的白鹿!
心顫抖起來,戚隱的背後泛起一陣霜毛。為什麼清和師叔的畫兒里會有巴山神殿,會有白鹿?他想起黑貓的猜測,可是這不可能啊,孟清和在常州府長大,他怎麼可能是巫郁離?這畫兒也不一定是他畫的,師叔博聞強識,說不定是從哪兒發現的古畫呢。戚隱安慰自己,忽然間,一陣幽幽的香味兒飄過來,溫柔繾綣,讓人想起美人的眼波,臨去一轉,瀲灩無聲。
戚隱咽了口唾沫,他記得這個香味兒,紫色曼陀羅,罪徒身上的香。
慢吞吞轉過幾寸臉,餘光瞥見烏木高几上的木樨香已經燃盡了。難怪要薰香,原來是為了掩蓋紫色曼陀羅的味道。戚隱欲哭無淚,他想自己真是倒霉透頂,越不想來什麼越來什麼。
他沒敢回頭,只望向前面立柜上的銅鏡。黃澄澄的鏡面模糊的虛影,那個男人的屍體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來了,坐在戚隱身後不遠處,籠在層層簾幕的後面。
你大爺的,美人詐屍了。
和一個詐屍的男巫共處一室,戚隱的心涼到了底,脖子後面發冷,陰匝匝的,像有毒蛇在頸後吐信。那屍體耷拉著腦袋,可能還沒發現他。他輕悄悄放下畫卷,彎下身,一步步倒退,想要退出這個屋子。這地方不對勁,四下里靜悄悄,外面人聲兒都沒了,他只聽得見自己細微的喘息。
看不見,看不見,看不見就沒有鬼。戚隱催眠自己。
餘光看得見門檻了,戚隱躡手躡腳,轉過山水木雕畫屏。
一聲低低的輕笑忽然響起,戚隱腳步一頓,打了一個激靈。
他聽見一個低沉的嗓音貼著耳畔響起,仿佛有個人在他耳朵邊上悄聲細語。
「我看見你了,孩子。」
「歸昧!」戚隱嘶聲大吼,歸昧劍應聲而出,貼著他的腦袋瓜子扎向身後。後面噼里啪啦一陣亂響,好像是博物架被打碎了。眼矬子裡瞧見那具屍體抬起了頭,蒼白漂亮的臉龐籠在一層深重的陰影里。戚隱頭皮發麻,頭也不回,撒腿就跑。
第70章 香冷(二)
戚隱撞門而出,跌出階下,手腳並用爬起來跑出去,沒跑幾步,整個人都呆了。
眼前不再是明月小築的庭院,而是一片廣漠的荒野。焦土千里,槍戟刀劍插滿乾裂的地面,蒼茫的天空紅雲籠罩,潑血似的紅,整個天穹仿佛在燃燒,滔滔天火在雲上洶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