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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院裡將桃杏裝在背心兜里回來分紅。自然少不了有那些青春妙齡的少男
少女,則往往在台下混亂之中眼送秋波,或者就悄悄退出,相依相偎到黑
黑的渠畔樹林子裡去了……
秦腔在這塊土地上,有著神聖的不可動搖的基礎。凡是到這些村莊去
下鄉,到這些人家去做客,他們最高級的接待是陪著看一場秦腔,實在不
逢年過節,他們就會要合家唱一會亂彈,你只能點頭稱好,不能恥笑,甚
至不能有一點不入神的表示。他們一生最崇敬的只有兩種人:一是國家領
導人,一是當地的秦腔名角。即是在任何地方,這些名角沒有在場,只要
發現了名角的父母,去商店買油是不必排隊的,進飯館吃飯是會有座位的,
就是在半路上擋車,只要喊一聲:我是某某的什麼,司機也便要嘎地停
車。但是,誰要侮辱一下秦腔,他們要爭死爭活地和你論理,以至大打出
手,永遠使你記住教訓。每每村里過紅白喪喜之事,那必是要包一台秦腔
的,生兒以秦腔迎接,送葬以秦腔致哀,似乎這人生的世界,就是秦腔的
舞台,人只要在舞台上,生,旦,淨,丑,才各顯了真性,惡的誇張其丑,
善的凸現其美,善的使他們獲得美的教育,惡的也使丑里化作了美的藝
術。
廣漠曠遠的八百里秦川,只有這秦腔,也只能有這秦腔,八百里秦川
的勞作農民只有也只能有這秦腔使他們喜怒哀樂。秦人自古是大苦大樂之
民眾,他們的家鄉交響樂除了大喊大叫的秦腔還能有別的嗎?
1983年5月2日草於五味村
說話
我出門不大說話,是因為我不會說普通話,人一稠,只有安靜著聽,
能笑的也笑,能惱的也惱,或者不動聲色。口舌的功能失去了重要的一面,
吸菸就特別多,更好吃辣子,吃醋。
我曾經努力學過普通話,最早是我補過一次金牙的時候,再是我戀愛
的時候,再是我有些名聲,常常被人邀請。但我一學說,舌頭就發硬,像
大街上走模特兒的一字步,有醋溜過的味兒。自己都噁心自己的聲調,也
便羞於出口讓別人聽,所以終沒有學成。後來想,毛主席都不說普通話,
我也不說了。而我的家鄉話外人聽不懂,常要一邊說一邊用筆寫些字眼,
說話的思維便要隔斷,越發說話沒了激情,也沒了情趣,於是就乾脆不說
了。
數年前同一個朋友上京,他會普通話,一切應酬由他說,遺憾的是他
口吃,話雖說得很慢,仍結結巴巴,常讓人有沒氣兒子,要過去了的危險
感覺。偏偏一日在長安街上有人問路,這人竟也是口吃,我的朋友就一語
未發,過後我問怎麼不說,他說,人家也是口吃,我要回答了,那人以為
我是在模仿戲弄,所以他是封了口的。愛朋友的啟示,以後我更不願說話。
有一個夏天,北京的作家叫莫言的去新疆,突然給我發了電報,讓我
去西安火車站接他,那時我還未見過莫言,就在一個紙牌上寫了&ldo;莫言&rdo;
二字在車站轉來轉去等他,一個上午我沒有說一句話,好多人直瞅著我也
不說話,那日莫言因故未能到西安,直到快下午了,我迫不得已問一個人
&tis;&tis;次列車到站了沒有,那人先把我手中的紙牌翻個過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