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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羅曼諾夫皇朝三百周年紀念日曾經大赦了許多政治犯。在取得了一個世紀甚至超過一個世紀規模的勝利後,難道現在史達林的政府還將這樣斤斤計較地記仇,還將對自己每個小小公民的每個差錯和失足那麼念念不忘嗎?……
一個簡單的真理,但要悟出它也需要飽經痛苦:值得祝福的不是戰爭中的勝利而是戰爭中的失敗。勝利為政府所需要,失敗則為人民所需要。在勝利後還想勝利,在失敗後則想自由‐‐而且一般能夠爭取自由。失敗之為人民所需要,正如苦難和災禍之為個別的人所需要一樣:它們迫使他深化內心的生活,使他在精神上變得崇高。
波爾塔瓦的勝利對俄國是一個不幸:它引起了兩個世紀的極大緊張、破壞、不自由‐‐以及一次又一次的新戰爭。波爾塔瓦的失敗卻使瑞典人得救:失去了打仗的願望後,瑞典人成了歐洲最繁榮昌盛和自由的民族。
我們已經那麼習慣於為我們對拿破崙的勝利而自豪,以至忽略了一個情況:正是由於這個勝利,農民的解放才沒有早半個世紀發生(法國的占領對俄國並非一種現實的可能性)。而克里米亞戰爭卻給我們帶來了自由。
那年春天我們相信大赦‐‐這毫不新鮮。你同老囚犯們談談就清楚:這種對仁慈的渴望和對仁慈的信仰從來沒有離開過監獄的灰色牆壁。十年接著十年,各種來源的囚犯總是期待、總是相信:要麼會有大赦,要麼會有新的法典,要麼會有對案件的普遍複查(而且傳聞總是得到機關的巧妙謹慎的支持)。十月革命的某個周年,列寧的紀念日和勝利紀念日,紅軍紀念日或巴黎公社紀念日,全俄中央執行委員會的每屆例會,每個五年計劃的結束,最高法院的每次全會‐‐凡是囚犯的想像力能為期待著的解放天使下凡安排的日子都安排到了。而且囚犯們的成分越是希奇古怪,囚犯來源之廣泛越是離奇荒唐,‐‐他們也就越多產生對大赦的信仰,而不是頭腦清醒的估計。
所有的光源都可以在某種程度上與太陽相比。而太陽則同什麼都不能比較。同樣,世界上的一切期待都可以與期待大赦相比,而期待大赦則同什麼都不能比較。
一九四五年春天,每個新來的人一進監室,大家首先就問他聽到過什麼關於大赦的消息沒有?如果兩三個人拿著東西從監室被帶走‐‐監室里的行家們馬上對照他們的案情推斷說,他們的案情最輕,當然是帶去釋放的。這就開始了!在廁所里,在洗澡房裡,在囚犯的郵局裡,我們的積極分子到處找尋大赦的痕和記載。突然,在布蒂爾卡洗澡房著名的紫色前室里,我們於七月初讀到了用肥皂在比人頭高得多的地方的紫釉磚上寫的預言(說明是站在別人肩上寫的,免得很快被擦掉):
&ldo;烏拉!!!七月十七日大赦!&rdo;
我們是多麼興高采烈呀!(如果他們不確實知道,就不會寫出來!)心臟、脈搏、血液,在歡樂的衝擊下都停了下來,牢門快打開了……
但是‐‐對於善心需要有理智……
七月中旬,我們監室中的一個老頭兒被走廊看守派去打掃廁所,在那裡,看守同情地望著他的一頭白髮,私下(如有第三者在場他未必敢說)問他:&ldo;老爺子,犯的是哪一條?&rdo;家裡老少三代為他哭泣的老頭兒心裡一陣高興:&ldo;五十八條。&rdo;看守嘆口氣說:&ldo;不在裡面。&rdo;瞎說‐‐監室里一致斷定‐‐這個看守根本沒有水平。